( 一) 6. 我的記者生涯 (十四之五)
我的記者生涯【十四之五】
“潔身自愛陰陽人,生男育女不遜人”
洪文
記者被冠為「無冕皇帝」,名颇冠冕堂皇,內中苦酸甜辣實不足為外人道,
為報導公平公正,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,就得上天入地,不顧危險,乃至進入大牢
親身採訪當事人。進入監獄首先出示記者證,警官在手背蓋個印章,辨別身份。我
要一再叮嚀囑咐警官,切切不可調班,熟讀記者的面目,怕一旦手背印章不慎抹失,
警官又調班,大牢走不出,屆時呼天不應,「無冕皇帝」將何去何從?獄飯雖免費
供應,不要錢卻不好吃,一時看不開,或會效尤清朝權臣和坤白綾繫脖吊死獄中。
牢中看到的都是身材魁梧,天生一副粗野醜惡的犯人,張飛的鼻子,李逵的
兇臉,好不嚇人,我既然進來了就得面對,就得安之。犯人是五花十色,有死不悔
改的;他是吃了魚兒又嫌腥,有呼寃欲改過自新;宛如沒吃羊肉惹一身膻,有些視
黃泉路上無大小;就像善捉老鼠的貓不叫,吃人獅子不露齒,不理不睬,視死如歸。不管各人心思怎樣,大家必須明白法律真不是嚇人的,誰犯了法都得坐牢。誰說門神老
了不捉鬼,不是不捉,是時候不到。人不要等到鋃鐺入獄才想明白,為時太晚,後
悔莫及。自由是可貴的,別像荊人不知玉貴。
犯人提解出庭,一般刑案嚴重的都要手戴手銬,腳戴腳鐐,搜身驗體,有的
滿臉鬍鬚,髮長及頸;有的精神落寞,垂頭喪氣。出發前先在牢中集合,然後分批
前往不同地方法庭應審。
初次關入牢獄稱為菜鳥,什麼都不懂,腳鐐直接扣在踝皮膚上,那樣走路一
定磨破皮膚,脫皮就會流血,痛入肺腑。那些獄中進出多次,熟門熟路,算是常客,
熟能生巧,他們先用一雙厚厚襪子,把趾頭地方剪開,穿上襪子再從腳踝拉高至小
腿,成為襪套,再反折變二層,當腳鐐銬上有它保護,不會刮痛皮肉,就能走路自
如,這是我採訪牢獄觀察入微所得,事雖小,用處大,學問深,也是常識。
終年東奔西跑,幾乎是東西南北人,偶爾亦會忙裏偷閒,「所謂香油拌藻菜
,記者心中愛」,香餌之下必有懸魚。每每寡人對孤家,嚴限二人耳語傳達上演一
齣「岷里拉內幕」的地點,時間,大家心照不宣,絕對高度祕密,只有特別指定的
記者才能分享這齣令人陶情適性的一幕。
岷里拉內幕是一齣醜戲,使警察局記者疾行響往,如群蟻赴腥一樣,享受口
福眼福又放蕩的人生一絕,這個醜戲分上下二幕,每二星期舉行一次,異地表演,
上幕是菜餚,佳醇,香煙免費無限供應。伙伴們可嘴嚼佳餚,目注焦點,但不准抓
耳撓腮,搓手頓腳,准看不准摸,准想不准觸,可遇不可求,令人忘我入神,心花
怒放,樂不思蜀之感。我是到此為止,不告而去,從不涉足下一幕的任挑任揀,柳
眉細腰的美人,兼免費奉送飯店房間的這個人間仙境的戲碼,因此伙伴又匿稱我是
陰性男人。其實也不盡然,我育三男四女,勢亦不遜人,祇是好花開在深山裡,人
說真金不镀。
無獨有偶,還有成雙配對。報館三樓會計室三位半老貴夫人也匿稱我是女孩
每在月中月杪,我往三樓提領薪水,往往登上階梯一半,就耳聞她們窃窃私語,見
我上抵三樓,又相瞟一眼而笑。我警覺異樣,趨前詰問因由,她們說我年輕秀氣個
子小,性柔笑臉舉子雅,十足像個女人。她們認為我年紀輕輕,不足勝任外勤記者
一職。船小不堪重載,她們説這不是貶低,而是欽佩我的膽力膽識,我僅回答祇有不
快的斧,沒有劈不開的柴,螞蟻尚能測水,當然小河溝裏也能練出好艄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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